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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半中国史之匈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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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柔然、突厥,那些如日中天的草原帝国为何远去了?鲜卑、羯人、氐人、羌人,那些逐鹿中原的游牧部落是怎样被融合的?越国、夜郎、南诏、大理,那些星光闪烁的南方诸侯是否还有后裔?为你揭开被冷落的另一半中国史!

引子

迄今被我们称作“中国史”的只能算是半个中国的历史,历史学家们所记录的大多是中原王朝的兴衰荣辱,各少数民族即便偶然被提起,也不过是因为与中原王朝的瓜葛而被迫匆匆地一笔带过。因此,在历史资料匮乏的情况下,专门讲述传统中国边缘地带各少数民族的历史,无异于和“正统”的历史学家们较劲,困难程度恰如让一名小学生端坐在书桌前读博大精深的《易经》。

对此,我并不后悔。

因为多年前就有一些年轻人问我:丝绸之路上的绿洲城邦为何消失了?譬如乌孙、月氏(ròuzhī)、楼兰。如日中天的草原帝国为何远去了?譬如匈奴、柔然、突厥。逐鹿中原的游牧部落是怎样被融合的?譬如鲜卑、羯(jié)人、氐(dī)人、羌人。星光闪烁的南方诸侯是否还有后裔?譬如越国、夜郎、南诏、大理。

从此,我开始进入尘封的民族宫殿,仔细翻阅泛*的古代典籍,艰难追寻游牧部落的神秘踪迹,着手创作这部40余万字的中国少数民族史话。

它没有断代史的宏伟、编年史的缜密,也没有纪传体的灵动、逸事状的新奇,最多算是各个边关部落历史溪流中叮咚流淌的传奇故事,而且我告诉大家的其实都已经发生过并且被人们不止一次地叙述过。稍显不同的是,通过追踪求源,使模糊的民族渊源变得明晰;通过归纳整理,使残缺的民族记忆变得系统;通过剖析思辨,使单调乏味的历史事件变得生动。

如果你有兴趣读它,如今中国55个少数民族的来龙去脉都可以从中找到答案。

那就让我们穿越“秦时明月汉时关”,进入翱翔着雄鹰、奔驰着骏马、镶嵌着穹庐的茫茫大漠——中国第一个胡人的精神家园。

一、为什么被称为“胡”

这是一个像秦始皇的身世一样古老的疑问。

但信言不美,真水无香,其答案既不神秘,也不浪漫,更不复杂。要揭开谜底,还需要从他们所处的地理环境和与之相适应的民族心理特征着眼。

诞生于今内蒙古河套及大青山一带的匈奴,作为一个典型的游牧部落,早期一直踏着季节的鼓点追逐着肥嫩的水草迁徙。这种随时开拔、来回游荡的日子,造就了他们全民皆兵和擅长游击的典型特征。

令人恐怖的是,匈奴*团从不将战利品收归国库。一场战争下来,不仅战俘成为参战者的奴隶,劫掠的财物归参战者所有,而且斩首一颗要赏酒一卮(zhī),这就为匈奴骑士投入战争提供了充足的燃料和持续的动力。于是,匈奴人以嗜杀和痛饮为人生之乐,马背上的生活就剩下简简单单的两件事:扬鞭放牧、挥刀杀戮。前者是物质需要,后者是精神追求。

更为残酷的是,从东北到西南的一条毫米年等降水量线,沿大兴安岭、阴山、贺兰山、冈底斯山将中国分割为季风区(受夏季风影响的区域)和非季风区。季风区年平均降雨在毫米以上,适宜种田;非季风区属温带大陆性气候,干燥多风,只能放牧。气候干旱、牧草枯萎的年份,非季风区马背上的剽窃者就不由自主地打算袭取季风区通常有半年积蓄的种田人。零星的袭击渐渐扩大为战争,防守者则企图报复,有时也全面出击以图先发制人。这一根本原因导致塞外的牧人与关内的农民沿长城开始了连亘两千年的血腥战争。试想,如果在草原上能够丰衣足食,他们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和恶劣的名声到别人的地盘上偷鸡摸狗呢?

但正是这一“不得不”的缘由,使得草原民族受到了中原人长达千年的鄙视和诋毁,被具有文字发明权和史书编写权的中原官僚文人冠以侮辱性的名字。其名称里大多有“犭”旁,就是铁证。

匈奴人在远古时期被中国史书称为“荤粥”(xūnyù),因为越界抢劫被中原部落首领*帝赶到了荒凉的草原,所以在商代又被称为“鬼方”。后来,被西周史学家命名为“狁”(xiǎnyǔn)。当周武王率*渡过*河进*朝歌之际,狁乘虚挺进关中,一度占据了周部落留下的权力真空。多少年后,周宣王才派出大将尹吉甫将狁赶走。之后,他们和氐羌一起被泛称为“戎狄”。直到战国时期,才有了令人恐怖的名称——匈奴。

中原已经对匈奴的骚扰忍无可忍,因而在秦汉时期又给匈奴起了一个含有深刻贬义的名字——胡。而且其他边疆民族也跟着遭殃,居住在匈奴东部的乌桓、鲜卑部落被称为“东胡”,居住在匈奴以西的西域绿洲民族被称为“西胡”,以后“胡人”就成了汉人对西方和北方各游牧民族的泛称。

二、万里长城

战国时期,匈奴开始在赵国和秦国北部、东胡开始在燕国北部频繁出没。从此,边关再无宁日。中原王朝的兴衰不再是封闭舞台上自我演绎的故事,互相的对视、冲突、融合,影响着剧情的走向。

追又追不上,防又防不住,因为胡人行动诡异,来去无踪。有人提出能否仿照京城的样子,在国境线上立起一道高高的城墙呢?

此议一出,一片哗然:在万里边境线上修筑城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但是要国泰民安,又居然没有任何办法比修筑城墙更为保险。于是,燕昭王、赵武灵王、秦昭王下令分段开工了。

“这哪里是什么城墙,简直就是一道长城嘛!”不知是谁的一句感叹得到公认,“长城”这一边境城墙的美称便诞生了。

看到农人如此惧怕自己,匈奴变得更加忘乎所以。这一点恰恰被一位名叫李牧的赵国将*所利用。李牧的防守步骤是:派出大批人员侦探敌情,一旦发现敌情,立即点燃烽火狼烟。看到警报,*民就在第一时间组织所有人马物品退入坚固的堡垒。数年下来,赵*无任何伤亡,匈奴则一无所获。匈奴认为李牧胆怯,用兵出击更加肆无忌惮,而赵国边兵得到丰厚的供养却未能效力,无不摩拳擦掌请求出战,其情形犹如绷紧的弓弦。

此时,李牧精选战车乘、精骑0匹、勇士5万人、射手10万人暗中演练战术。同时故意放纵边民畜牧,做出毫无防备的假象。匈奴小股骑兵侵入时,赵*一触即溃,抛下数千民众被匈奴俘获。

突如其来的甜头让匈奴人喜不自胜,他们很快下决心大举劫掠。不久,匈奴首领亲自率领大队人马进入赵国边境。

一排排大雁结队南飞,一朵朵白云飘散在天际,秋日的雁门关像一位瞌睡的老人蹲踞在空旷的原野里,零零星星地有几位农民在田野里悠闲地劳作,但雁门大道两边却埋伏着枕戈待旦的近20万赵兵。待匈奴大*进入口袋阵,李牧的伏兵从两侧蜂拥而出。一向“胆怯”的赵*突然变成了“凶神恶煞”,10余万匈奴铁骑成为鬼魂。最终,匈奴首领带着少数亲兵落荒而逃,剩下满地的断肢残骸在肃杀的秋风里风干。

此后,长城卫兵的胡子都白了,也没有再望见匈奴的影子。

直到秦王嬴*二十六年(前),匈奴马队才像被风吹皱的一条线般地惊现在边塞。他们在头曼单于(chányú)率领下,乘秦统一六国决战之机攻占了原属赵国的河套以南地区。

院内的恶狗未灭,怎顾得上院外的豺狼?在无奈和叹息中,秦始皇的噩梦一直持续了六年。六年,对于这位血性十足的年轻皇帝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因而在“安内”之后,他开始疯狂“攘外”。据说还有一个离奇而玄妙的原因,那就是秦始皇帝三十二年(前),渴望江山永固的秦始皇再次派方士卢生入海寻求仙人指点未来,总是无功而返的方士这次带回了一本《录图书》,这本谶书上记录着一个惊天的秘密:“亡秦者胡也!”(后来此谶歪打正着地应验于秦二世胡亥)于是秦朝针对胡人的行动更加疯狂。

就在这一年,蒙恬率30万秦*以急行*的速度抵达北疆,似旋风一样扑向匈奴的帐篷和马群,将*河以北的高阙、阳山踏在脚下。逶迤而雄峻的长城内外,黑压压的苍鹰在低空盘旋,因为那里散落着一片片在血迹中喘息的胡马和身首异处的胡人。

终秦之世,匈奴铁骑再也不敢南下牧马。

尽管侵略者被赶跑了,但谁又能保证他们不卷土重来呢?而他们卷土重来的途径,就是北方诸侯国之间的长城缺口。为了获得一劳永逸的效果,刚经历过七国纷争、地贫人稀的秦王朝,征集79万*民,从秦始皇帝三十三年(前)开始,在崇山峻岭之上将秦、赵、燕的古长城连接起来,筑起了一条西起临洮(今甘肃岷县),东至辽东(朝鲜平壤西北海滨)的万里长城。

正如高耸的喜马拉雅山挡不住探险者一样,人工砌起的长城怎能挡得住入侵者的云梯?不管气势如何磅礴,它毕竟只是一道城墙,还不足以让一个王朝安全地躲在它背后度日。况且为了完成这一巨大的工程,耗费了无数的生命和财富,人们将战国初年的孟姜女与百年后的秦始皇联系起来,演绎出“孟姜女哭长城”的离奇故事,足可以说明民间对这个工程的全部情感。

如今的长城,如泰戈尔所言,“因残破而展示了生命的力量,因蜿蜒而影射着古老的国度”。它不再只是一条抵御侵略的城墙,它已经深深地植入国人的心中,幻化成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国有危难时,它是“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的呐喊?改革开放中,它是“爱我中华,修我长城”的号角?在民族复兴的征程上,它是“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壮志。长城是一首沉雄浑厚、大气磅礴的史诗,是一种坚忍不拔、砥砺奋进的标志,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昭彰日月的图腾。

三、废长立幼

“废长立幼”是个敏感的历史话题,因为长子继承是铁定的祖制,古今中外世袭王朝包括今天的君主立宪制国家莫不如此。

但一个匈奴人却不信这个邪。

他姓挛鞮(luándī),名头曼,是一个如秦始皇一样满脑子改革思想的人。他不仅将*事驻地命名为“头曼城”(今内蒙古包头境内),而且自称“匈奴单于”,全称为“撑犁孤涂单于”,相当于汉语的“天子”,跟埃及法老自称“太阳之子”类似。

单于的权力一如中原的皇帝,说一不二,至高无上,骏马任骑,臣民任杀,美女任娶。正因如此,围绕其继承权展开的争夺从未停止过,一不留神就会演化出父杀子、子弑父,兄灭弟、弟害兄的悲剧。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一个单于就在继承权问题上独出心裁。习惯了为所欲为的头曼想让爱妾所生的幼子成为继承者,于是把长子冒顿(mòdú)(意为英雄)送到月氏做人质——国家之间相互滞留对方的皇室成员,以此作为互不侵犯的保证。更过分的是,他居然在爱妾的挑唆下故意向月氏进攻,逼着对方撕票。

生死关头,早有防备的冒顿成功地盗窃了一匹骏马逃出月氏边境。千钧巨石的重压没能阻止一颗小小的种子发芽,这是英雄的特点。

多事的东风冉冉地来到草原。单于廷的大穹庐内荡漾着无尽的春意,爱妾正一杯接一杯地向头曼敬酒,因为按照正常的规律,月氏很快就能传来冒顿的死讯,她年幼的儿子将成为唯一的单于继承人。可是她等来的,却是冒顿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一样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披着满身的风尘出现在帐前。

也许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后悔,也许为长子的英雄气概所触动,头曼暂时将废长立幼的计划搁置下来,并且给了长子1万兵马。

显然,父亲低估了有着鹰隼般深邃目光的长子。冒顿在获悉父亲此前的真实意图后,开始对父亲恨之入骨,父子之间的亲情早已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地剥蚀了。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鸡下了蛋,蛋就不属于鸡了。

冒顿发明了一种骨箭,上面穿着孔,在发射时可以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把这种用于发号施令的响箭命名为“鸣镝”。他命令部下:“鸣镝射什么,你们就射什么,不服从命令的立即处死。”冒顿先后把鸣镝射向自己的良马和妻子,不敢跟射的部下被全部处死。过了一些时候,冒顿用鸣镝射父亲的坐骑,部属们不敢再不跟射,头曼的宝马在顷刻间就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冒顿知道自己已经训练成功,于是在秦二世胡亥元年(前)的一次狩猎中,果断地把鸣镝射向自己的亲生父亲。头曼——草原帝国的第一位单于稀里糊涂地死在了乱箭之下,因废长立幼导致的子弑父的惊天奇谋闪电般成功。算起来,头曼仅仅比他的对头——中国第一位皇帝秦始皇多活了一年。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分析,罪犯残杀第一个人时是最困难的,但只要开了先例,杀下去就不存在心理障碍了。冒顿一不做,二不休,把继母、弟弟连同父亲的亲信一起杀掉,一身轻松地自立为单于。

至此,匈奴人对废长立幼惯例的挑战以血腥而告终。废长立幼不管成功与否,都几乎无一例外地导致流血冲突。因为当事人一旦面对继承权的诱惑,往往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很少有人翻翻血腥的历史,想想可怕的后果,停下贪婪的脚步。

往事尚未忘却,悲剧一再重演。冒顿后母和同父异母弟弟的哭声还未消散,邻近的汉朝另一幕废长立幼的悲剧已经开演。汉高祖刘邦娶了年轻的戚夫人,她不仅生得花容月貌,而且是西汉初年的歌舞名家,擅跳一种“翘袖折腰”的舞蹈,引得刘邦魂不守舍。她生了儿子如意后便怂恿刘邦废长立幼。刘邦几次动议更换太子,却都因为群臣的激烈反对而搁置。与历史惊人相似的是,作为靠山的刘邦一死,他们母子的倒霉日子就开始了。太子刘盈即位不久,吕后就派人剪去了戚夫人的头发,将沉重的铁链套在她的脖子上,罚她像奴隶一样天天在永春巷舂米。这位祖籍山东定陶的女人生性倔犟,她一边舂米,一边用柔美的歌声倾吐满腔的怨恨:“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相伍!相离三千里,谁当使告汝!”歌声传到吕后耳中,已被封任赵王的如意被毒死,戚夫人被砍去四肢,挖去眼睛,熏聋耳朵,灌上哑药,扔进厕所做了“人彘(zhì)”。

四、最强盛的匈奴

每一朵鲜花都应乐于为自己的果实而自动凋谢。

如果头曼九泉之下有知,恐怕不会感到死得冤枉,因为儿子很快就用超人的智慧和滴血的马刀实现了他未及的梦想。冒顿创立了*治*事二元体制,在单于之下,由左右骨都侯辅*;左右屠耆王掌管地方行*,左方管理东部,右方管理西部,单于直接管理中部。除单于亲自统领*队外,从左右贤王、谷蠡王、大将、大都尉到左右大当户也都分别统*作战。统领万骑的24个*事首领被称为“万骑长”,万骑以下设置千骑长、百骑长、十骑长、裨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等官职,完整而严密的**体系建制正式定型。

人的激情不在于爆发,而在于控制。冒顿显然具备了这种非凡的控制力,并在未来的日子里不断受益。

冒顿弑父自立的消息传到东胡,自称长辈并自恃强大的东胡大人居然义愤填膺,派出特使向冒顿兴师问罪,并公开索要老单于头曼的千里马。冒顿在自己的大帐中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大家齐声反对:“我国只有一匹千里马,怎能轻易送人!”但冒顿面无表情地说:“怎能为了一匹马而得罪邻居呢?送给他们吧。”

过了数旬,东胡大人又得寸进尺,要求冒顿将最宠爱的阏氏(yānzhī)送给他为妾。大臣们怒发冲冠地说:“东胡简直无礼透顶,请求单于立即兴兵讨伐!”冒顿却平静地摇头说:“怎能为了一个女子得罪一个邻国呢?把我的阏氏送给他好了。”

大臣们开始大惑不解了,许多人还在私下里怀疑起冒顿的能力;对手也开始得意忘形了,想不到连父亲都敢杀的冒顿竟然如此软弱可欺!于是东胡大人日间驾良马驰骋,夜间与美人偎抱,丝毫不加防备。只有忍气吞声的冒顿清醒异常,因为他那坚定的表情和深邃的眼神告诉我们,一个酝酿已久的阴谋即将实施。

几个月后,已经肆无忌惮的东胡大人又派人索要两国之间的空地。冒顿再次召集大家商讨对策。有了前两次让人看不懂的经历,大臣们无所适从了,有的说可以送地,有的说不能退让,有的则不置可否。此时的冒顿却拍案而起,高声怒喝道:“土地是国家根本,怎能随便送人?!”主张送地的大臣被推出帐外斩首。

一个风高月皎的夜晚,一群群志在必得的骑兵拎着寒光闪闪的马刀,突然出现在东胡边境。在写满象形文字的月光里,不可一世的东胡大人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冒顿的脚下。那一刻的冒顿,眼里没有一丝的怜悯和温情。他剁下这位仇人的脑袋,做成了自己专用的尿壶。

此后,他向北击败了浑庾(yǔ)、屈射、丁零诸部,拓地远达贝加尔湖;向西赶走了在河西走廊驻牧的月氏,使楼兰等26个西域国家臣服;向南征服了楼烦、白羊河南王,夺取了河套以南的大片土地。

一个幅员辽阔的草原帝国正式诞生。

这使我想起了中国古人的策略:“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也想到了一位西方哲人对一个国际性宗教教义的修正:“有人要打你的右脸,你可以给他;但他又要打你的左脸,你可以回他一个耳光,因为容忍的结果是他完全有可能会卸掉你的左腿和右腿的。有人要拿你的外衣,你可以给他;但他又要你的内衣,你不妨连外衣也抢回来,因为容忍的结果是他完全有可能扒你的皮。”冒顿不可能听说过这些话,但他比谁都明白这些道理。他的故事的精彩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五百年前郑庄公对付“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弟弟共叔段的故事。

五、和亲的由来

冒顿同秦皇汉武等有为皇帝一样,胸中奔涌着火山般的激情。汉高祖刘邦六年(前)秋,冒顿逼迫驻守马邑(今山西朔县)的韩王信投降,然后跨越长城占据了晋阳(今山西太原)。

兵败的消息雪片般飞到不远处的长安,处于童年时期的西汉帝国受到强烈震撼。第二年初冬,刘邦亲率32万步兵迎击匈奴,一场势均力敌的血战在所难免。

在太原附近两战两胜后,刘邦不顾天寒地冻、后援不继以及大臣娄敬的苦苦劝谏,随同先头骑兵部队乘胜追击到了平城(今山西大同)以东的白登山(今名采凉山)。

这是个优美的去处,疯长着名目繁多的古树。眼下尽管已是万木凋敝的冬日,但头顶上是一碧如洗的蓝天,脚下是层层叠叠的霜叶,连光秃秃的树枝也在点头微笑。在如刀的寒风里,刘邦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寒意。

记得美国西点*校有一条*规:如果你的攻击很顺利,那你一定是中了圈套。果然,踌躇满志的刘邦连同汉*先头部队不知不觉地步入了冒顿的陷阱,被40万匈奴骑兵重重围住,被围部队与后续步兵的联系也被切断,刘邦七天七夜无法脱身。

情急之下,刘邦采纳了谋士陈平的计策,暗中派人用珠宝贿赂冒顿的阏氏。财迷心窍的阏氏给冒顿刮起了枕边风:“你围住汉帝不放,汉兵能不拼死来救吗?再说我也不习惯这里的气候,还是与人为善撤兵回国吧。”

也许是枕边风发挥了作用,也许韩王信的部将王*、赵利没有及时赶来会合使冒顿有些心虚,第二天一早,被一夜温柔折磨得睡眼惺忪的冒顿下令解开重围的一角,刘邦得以趁大雾弥漫仓皇而逃。

刘邦从此变得冷静而现实起来,他释放被拘禁的娄敬(后被赐姓刘),并耐心听取了这位大臣一个石破天惊的建议——和亲。作为一种绥靖*策,娄敬的解释是:“冒顿单于作为弑父凶手,只认识武力。降服他的唯一办法是把汉朝公主嫁给他,嫁妆一定要丰厚。他既然用不着抢劫就能得到大笔财富,自然也就不必发动战争,况且作为汉朝的女婿是不能与岳父作对的。将来公主的儿子继任单于,就是汉朝的外孙,就更不可能与外公作对了。”

似乎“茅塞顿开”这个词就是专门为这一刻的刘邦量身打造的。他立即下令自己的独生女儿鲁元公主离婚改嫁匈奴。尽管女儿因为母亲吕后的阻挠未能成行,但刘邦还是将一位家人子收为公主,嫁给了匈奴单于。这就是中国历史上“和亲”*策的由来,也是世界上“以女人换和平”的最原始版本。

没想到这个本属无奈的发明给枯燥无味的民族交往史平添了一抹玫瑰色,也引发了许多或美丽或悲凄的传奇故事。从此,进入史书的女人不再只有皇后、嫔妃和公主,也有了许多的冒牌公主,如细君、解忧、昭君、文成。

再不凡的英雄也跳不出他所处的时代,也跳不出人性的弱点,更何况冒顿其实和他的前辈没有多少区别。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学会了用书信侮辱别人。汉高祖驾崩,吕后听*时,冒顿竟修书一封,要求迎娶寡居的吕后。

冒顿这种只图一时痛快、不顾长远后果的历史局限性,使他的后代在不远的将来付出了血的代价。

六、汉将与“胭脂”

正如泰戈尔所言,人类的历史耐心地等待着被虐待者的胜利。

汉朝经过高祖至景帝六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到汉武帝上任时已经缓过劲来。既然已经具备了为高祖白登之围和吕后书信之辱雪耻的实力,汉武帝刘彻便从元光二年(前)开始对匈奴*臣单于发起了一轮又一轮暴风骤雨般的进攻。中国北部草原的地平线上不断扬起滚滚的尘云,尘云前头的马队里簇拥出三位威风凛凛的汉将——李广、卫青、霍去病。

李广,出身将门,精于骑射。元光六年(前),汉武帝派卫青、李广等4名将*分头迎击来犯的匈奴。匈奴人集中兵力专攻年事已高的李广,寡不敌众的李广受伤就擒,然后被卧放在两马之间的绳网上。行进间,李广腾身跃上敌兵的坐骑,策马冲出敌阵,并一连射杀了几名匈奴追兵。从此,李广被匈奴人称为“飞将*”。匈奴*队惧其名,怯其勇,慑其威,一般不敢贸然进犯他所防守的城池。直到唐代,边塞诗人王昌龄仍对他追慕有加:“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卫青,虽出身骑奴,但战功不在李广之下。元光六年(前),三路汉*皆无功而返,唯有卫青率兵直捣匈奴圣地龙城,俘获匈奴余人而归,一战成名。时隔两年,卫青率4万铁骑击败匈奴楼烦王、白羊王两部,捕获牛羊上百万头,收复了河套以南广阔而富庶的地区,因战功卓著受封长平侯。

霍去病,卫青的外甥,空前绝后的少年英雄。18岁时就随卫青出征匈奴,并在处女战中亲率劲骑长途奔袭匈奴后方,活捉了单于的叔父,大胜而归。汉武帝元狩二年(前),霍去病率1万骑兵横扫了河西匈奴,迫使浑邪王率4万人投降。时隔两年,霍去病与卫青各带5万精兵合击匈奴。卫青从定襄出塞,将*臣单于的弟弟伊稚邪单于击败;霍去病则穿越漫漫*沙大破左贤王,一直追到狼胥山下。

生前,当汉武帝决定为他修建一座豪宅时,他发出了“匈奴不灭,何以家为”的铮铮誓言。英年早逝后(因为饮用了被匈奴巫师施过毒的水感染瘟疫而死),汉武帝给了他陪葬茂陵的殊荣,并模拟祁连山的形貌为他修筑了巨大的墓冢,在陵墓上放置了“马踏匈奴”、“卧虎”等巨型石雕。生命如同故事,重要的不在于它有多长,而在于有多精彩,霍去病用自己23岁的短暂人生诠释了这一朴素的道理。

李广、卫青的纵横驰骋,特别是霍去病在河西走廊的空前胜利,给了匈奴沉重的打击。匈奴妇女们用婉转悠长的嗓音传唱起一支哀怨的歌:“亡我祁连山,使我牲畜不繁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夺我金神人,使我不得祭于天。”

对于匈奴女人来说,丢失了畜产品基地用不着过于伤心,因为在别处可以找到新的牧场;丢失了金神人也没有什么,因为祭天本来就是男人的事情。但丢失了焉支山,她们就无法为出嫁的新娘化妆了。

原来焉支山中有一种名叫“红蓝花”的植物,花瓣中含有红、*两种色素,在石钵中淘去*汁,便可制成鲜艳的红色颜料,单于的阏氏用这种颜料混合油脂涂抹面颊,使得因风吹日晒稍显粗糙的脸蛋立时生动红润起来。匈奴贵族妇女们纷纷仿效,以至这种颜料逐渐成为匈奴妇女的主流化妆品。这种化妆品也因产于焉支山并由阏氏首先使用而得名。

中国“胭脂”一词即由此而来。

七、苏武牧羊

随着李广战死沙场,卫青年老体衰,霍去病英年早逝,没有名将的岁月变得平淡起来。汉武帝晚年,疲惫的汉朝开始与匈奴寻求妥协。

老百姓更喜欢汉武帝这种难得的平和,因为正是这种平和给匈汉人民带来了和平的福音。

福音的传导者只有使者,于是长长的*事家名单被苏武、张骞、班超等外交家所代替。

第一位外交家名叫苏武,是名将苏建的后代,出场时间是汉武帝天汉元年(前),匈奴到汉朝求和。作为回应,汉武帝派中郎将苏武出使匈奴,随从是副中郎将张胜和假吏常惠等百余人。

40岁的苏武只得与爱妻无奈别离。他挥泪写下了《留别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嫣婉及良时。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欢,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常相思。”苏武在诗中的担心并非庸人自扰,因为使者在当时是提着脑袋用舌头作战的高危职业。

苏武一到匈奴就遇到了麻烦,先前随同卫律投降匈奴的虞常暗地与旧友——汉朝副使张胜联络,图谋杀掉顽固追随匈奴的卫律,劫持单于的母亲逃回中原邀功请赏。阴谋败露,且鞮(jūdī)侯单于(第九任单于)将主谋虞常砍了脑袋,并将同谋张胜和毫不知情的苏武、常惠囚禁起来。审讯的结果出乎意料:同谋张胜禁不住折磨很快宣布投降,蒙冤的苏武和常惠则宁死不屈。匈奴人将苏武幽禁在大窖中,断绝了水粮。当时天降大雪,苏武便以雪就着毡毛充饥。几天过去了,苏武竟然还活着。

消息传进大帐,一向迷信的单于认为苏武有神灵保佑,便不再试图饿死他,而是将他和随从分开流放。苏武的流放地是荒无人烟的北海(今贝加尔湖),任务是放牧公羊。鉴于苏武有着使者的特殊身份,匈奴在名义上并没有将他终生流放,而是向他承诺:“羝乳乃得归!”(公羊生崽方可返回)这一判决令相当于一个有罪的美国人被判了二百八十年“有期徒刑”。

漠北恶劣的自然环境使生长在中原的苏武度日如年,更为严酷的是,匈奴断绝了口粮,逼迫他归降,宁折不弯的苏武只得挖鼠洞中的野果充饥。苍天、草场、风沙、严寒、狼群、寂寞伴随着这个铮铮铁汉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冬夏。从此,一个经典镜头定格在中国历史上:一位白须飘飘、满脸沧桑的老人手拄旌节遥望南天,背景是茫茫的草原、成群的公羊、高飞的大雁和苍凉的晚霞。

青空悠悠,时序袅袅。匈奴单于已三易其人:李陵的岳父且鞮侯、且鞮侯的长子狐鹿孤、狐鹿孤的儿子壶衍鞮。幼小的壶衍鞮被生母颛渠阙氏和丁零王卫律扶上台后,匈奴在汉昭帝刘弗陵始元二年(前85)发生分裂,汉昭帝趁机派使者前往匈奴索要苏武,但得到的答复是苏武早已死亡。

苏武不解,野草的悲鸣为何传不到遥远的故乡?大雁的呼唳为何唤不动他的归程?但他深信只要有所谓真相存在,就总有被证实的那一天。在汉使二次出使匈奴时,滞留匈奴的常惠以重金买通匈奴卫兵,偷偷将苏武牧羊的实情转告了汉使。使者在面见单于时称汉帝在上林苑狩猎时射下一只大雁,雁爪上绑着一封书信,信上说苏武就在北海放牧。故弄玄虚、巧舌如簧是使者的基本素养。

我无法用语言描述壶衍鞮单于的震惊。他的确见识过苏武的忠义,也听说过“感天动地”这句汉话,但从来没听说过大雁也会被感动,并且穿越了风沙弥漫的万里长空。于是他诚惶诚恐地把苏武从北海接回来还给了汉朝。“鸿雁传书”的典故从此诞生。

物质不灭,宇宙不灭,唯一能与苍穹比阔的是气节。苏武回国时,长安万人空巷出城迎接。经过十九年的风霜雪雨,他须发全白,满脸沧桑,不变的只有他手中仍握着的代表庄严使命的旌节。八百多年后,唐代诗人杜牧仍在感叹:“何处吹笳薄暮天,塞垣高鸟没狼烟。游人一听头堪白,苏武争禁十九年?”

与苏武一起回到汉朝的有9人,常惠、徐圣、赵终根皆拜为中郎,其余6人因年老体衰各赏钱10万,告老还乡。

但苏武已经找不到原来的家。他的兄弟先后自戮,母亲与世长辞,儿子获罪被杀,妻子改嫁他人。

岁月如水,水深如曾经的爱情。时间的巨浪淹没了爱情中的两个人:妻子已经上岸,苏武还在水底。从此,他不再看重什么富贵,也不再相信什么真情。尽管得到了大批赏赐,但他把赏赐全都馈赠给了故旧,以至身无余财。尽管他身为显赫的典属国,掌管边疆和民族事务,赐爵关内侯,但直到老死也再未续弦[1]。

八、李陵降胡

汉武帝天汉二年(前99),苏武刚刚被匈奴扣押的第一年,两国芥蒂重生,战云再起。

汉武帝派宠妃之兄李广利率骑兵3万出酒泉,向匈奴发起攻击;派李广之孙李陵率步兵人从居延出发,深入塞外牵制匈奴。李广利刚与匈奴交手便大败而归,只剩下李陵孤*奋战。结果,小小的步兵分队被且鞮侯单于统率的6万骑兵包围,李陵兵败被俘。

统治者从来只关心结果不关心过程,更不问原因,将门虎子束手就擒,就是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汉武帝先将李陵的家人关进监狱,然后召集群臣为李陵定罪。

在逃跑、投降还是自杀的问题上,中国与西方一向有着截然相反的价值标准。中国人可以原谅逃兵,却绝不原谅降兵。而西方人认为在无力抵抗的情况下向敌人投降,一来尽到了*人的责任,二来可以保存最为珍贵的生命,并不算什么可耻之事。反而临阵脱逃是逃避*人的责任,是*人最大的耻辱,应该受到道义的谴责和*法的严惩。这也就是“二战”中西方战场降兵多逃兵少,中国战场降兵少逃兵多的深层次原因。

临阵退却的李广利毫发无损,无奈投降的李陵却被大臣们口诛笔伐。

只有太史令司马迁辩解说,李陵只有兵马,却杀敌上万,其功绩足以告白天下。至于不肯马上自杀,必有原因。

只知舞文弄墨的太史令只懂人性不懂*治。再合理的解释在汉武帝听来或许都是辩解,甚至是另有所指——不仅想为李陵说情,而且暗含了对皇亲李广利临阵脱逃的不满。

司马迁以“沮贰师”的罪名被革职下狱,后以“污罔罪”遭腐刑(阉割)。

在君权至上的年代,人权是个奢侈的话题。羞愤交加的司马迁几乎自杀,后来他在痛苦中深深感悟到,如此自绝于世“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成语“九牛一毛”由此而来)于是,他以失明的左丘明、遭膑刑的孙膑、被流放的屈原和潦倒的孔丘自勉,倾毕生心血著就了中国首部纪传体通史——《史记》。正是这种彻悟,才使得“大势已去”[2]的他能够重新站在历史的巅峰呼啸:“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后来,匈奴传来了李陵(实际是李绪)帮助匈奴操练兵马的消息,于是皇帝下令对李陵灭三族[3]。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李陵再也无颜南归。苏武归汉前,李陵设宴饯行。在宴席上,李陵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冤屈与悲哀,为被泪水染*的汉史留下了一首著名的《别歌》:“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tuí)。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志。从此,万念俱灰的李陵甘心娶单于的女儿为妻,被封在遥远而寒冷的坚昆,客死异乡。从此,红发绿眼的坚昆人中的黑发人被认为是李陵后裔,他们也自称都尉苗裔。

李广利尽管受到了妹夫汉武帝的一再庇护,但可惜只能算是一位皮影戏高手,打起仗来实在勉为其难,几度出征,非平即败,最多也就是小胜。李陵降胡七年后,李广利统率14万大*进攻匈奴。京城里一位宦官将李广利及其亲家宰相刘屈牦企图拥戴自己的外甥刘髆(bó)为皇太子的事和盘托出,并说李广利的夫人请女巫诅咒武帝早死。武帝立即将宰相全家砍头示众,将李广利的夫人打入天牢。前线的李广利听到消息,寻机抛下自己统率的大*,只身向匈奴投降。主帅投降,大*只能撤退。

不知道这位天天自称“孤”(不能得众)、“寡人”(少德之人)、“不谷”(不够善良)的皇帝,是否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孤、寡和不谷呢?

晚年的汉武帝有所感悟,在巡游泰山时发布的《轮台诏》中检讨说:“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靡费天下者,悉罢之。”

九、第一批汉奸

说起来,汉朝投敌者应该是历史上第一批汉奸。在汉奸中,李陵并不是级别最高的一位,级别最高的是贰师将*李广利;他也不是最有名的一位,最有名的出现在汉文帝时期,叫中行说(hánɡyuè),是汉宫的一位太监。

汉文帝刘恒六年(前),冒顿的儿子稽粥(号“老上单于”)继位。按照“和亲”的惯例,汉文帝把一位宗室女孩嫁给了老上。同时汉文帝诏令中行说随“公主”出塞。中行说痛哭流涕地请求留下,但未获准。临行前,他丢下一句话:“陛下一定要我出塞,汉朝恐怕要不得安宁了!”

众人以为这不过是一句气话,没想到中行说说到做到。一到草原,他就彻底投降了匈奴,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汉奸”。

一般人投降并没有什么,问题是他不是一般人。这位来自汉朝内宫的宦官,不仅了解汉朝*事机密,而且富有谋略。很快,他就成了老上单于的高级谋士。

他极力阻止匈奴贵族汉化,宣称汉朝的织物虽然华美,但并不适宜在草原穿着;汉族的食品尽管味美,却没有奶酪便于携带。要维护草原铁骑的优势,必须保持自己的民族传统。

他帮助匈奴建立了“疏记”制度,即定期统计经济收入,摸清家底。继而变漫无目的的入侵为秋收季节入关抢粮,这样既得到了必要的*需,又重创了丢失一年劳动成果的汉朝农民,还不至于逼迫汉朝发动全面反击,一举三得。

在外交舞台上,他更是如鱼得水,常常辩驳得汉朝使者哑口无言。

另一个叫赵信,原是匈奴的一个支系小王,因为在内讧中失势而投降了汉朝,被封为翕(xī)侯。后来在随同卫青出击匈奴时兵败投降。在汉朝,是绝对容不下这种朝秦暮楚、反复无常的小人的,但匈奴则不然。伊稚邪单于封他为“自次王”[4],还把自己的姐姐嫁给他。就是赵信提出了撤*到漠北、与汉*脱离接触的建议,使得汉匈双方取得了*事上的均势。

像赵信一样先叛国又归顺的匈奴人还有被封为丁零王的卫律。

当然,汉人投降者同样也受到了优待,如燕王卢绾受封东胡卢王,李陵受封右校王,陈良受封贲都侯。唯一的例外只有李广利,他投降后因为受到另一位投降者卫律的诬陷而被冤杀,但后来单于专门为他修建了一座祠堂,也算是一种补偿。

为什么具有嗜杀本性的匈奴会有如此博大的胸襟?为什么他们对投降者的宽容和信任要远远超过汉人?

这个问题要从匈奴的民俗说起。匈奴作为一个没有民族文字、没有固定住所的游牧民族,开放豁达,勇猛善战,但缺乏细腻思考的习惯,缺乏运筹帷幄的谋士,缺乏排兵布阵的将*。无论是*治斗争的智慧,还是*事斗争的谋略,与已有上千年文明历史的中原王朝相去甚远。譬如,战国时期赵国李牧的示弱之法曾让他们吃尽苦头;白登之围中陈平的行贿伎俩曾让他们大呼上当。于是他们开始千方百计吸纳人才,即便是叛逃者,也绝不秋后算账。正是这种兼容并蓄的草原情怀,成就了匈奴人数百年的草原霸业;正是这种海纳百川的明智国策,使得匈奴人在败走西方的日子里仍气势如虹(阿提拉手下就有多位西方智囊)。

对此,不知杀掉李陵全家的汉武帝有何感想?

十、同室操戈

汉朝的外交明星苏武去世了,但他的助手常惠还在。汉宣帝刘询本始三年(前71),经常惠穿针引线,汉朝与乌孙组成联*向匈奴发起进攻,匈奴亲王连同部下4万人成了俘虏。汉宣帝神爵二年(前60),驻守西域的匈奴日逐王因为对新单于屠耆堂不满,毅然率领部下带着西域版图归顺了汉朝。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不久,匈奴发生饥荒,继而发生分裂,以致在汉宣帝五凤元年(前57)出现了五个单于争位的局面。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火并,最终剩下南北对峙的两个单于。北方的单于叫郅支,是哥哥;南方的单于叫呼韩邪,是弟弟。哥哥的拥护者显然要多过弟弟,因而弟弟逐渐败下阵来。万般无奈之下,弟弟于汉宣帝甘露三年(前51)率领南匈奴全部人众牲畜向汉朝投降称臣。

长安城正月的蓝天上掠过一群北来的大雁。就在甘泉宫,汉宣帝刘询接见了远道而来的呼韩邪,宾主进行了热情友好的交谈,呼韩邪表示愿意称臣,并承诺替汉朝守卫边塞。刘询大喜,立即下旨:“允许呼韩邪迁居河套,命令大将韩昌率兵保护。必要时可以联合发动对北匈奴的反攻。”随后赐给他一枚“匈奴单于玺”。

呼韩邪附汉,不仅宣告了汉匈两大民族之间战争状态的终结,而且打破了“胡、越不受中土正朔”的惯例,开创了北方民族*权接受中原王朝领导的先河。

消息传到漠北,北匈奴郅支单于慌忙夺路西去,顺便占领了西域北部的坚昆和丁零。站稳脚跟后,他要求汉朝送还充当人质的太子。

对于已经知趣远遁的郅支,汉朝姿态很高,专门派遣使者谷吉不远千里送还太子。见到太子的郅支,猛然想起自己不战而走的屈辱,砍了使者的脑袋以解心中之郁。等到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闯了大祸,于是放弃了刚刚占领的坚昆,继续向远离汉边的西方逃亡。

汉元帝刘奭(shì)初元五年(前44),也就是罗马帝国的伟大首领尤利乌斯?恺撒被暗杀那年,郅支单于率领他的部下到达远西的康居。娶到康居王的女儿之后,开始以康居国的保护人自居,并将今哈萨克江布尔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为“郅支城”。匈奴人还传令西域各国进贡,并封闭了驼铃声声的丝绸之路。

八年后,汉人终于出手。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如钩。月光下的中亚大草原上,一支庞大的*队正衔枚疾进。汉朝西域都护甘肃人甘延寿和副校尉山东人陈汤冒着触犯汉律的危险,矫诏发兵,秘密调发西域各国*队,连同屯垦*共4万余人,兵分两路——南路翻越葱岭,穿过大宛国?北路穿过乌孙国,在郅支城下形成合围。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洒上绿洲,远远地,土质外壳包裹着木城墙的郅支城出现在汉朝西征*的视野里。汉将令旗一挥,大队人马风驰电掣般合围过去。

睡梦中的匈奴*人仓促应战,城池很快陷落,北匈奴从此灭亡,郅支单于在康居国东部被*侯杜勋一刀砍翻,头颅被快马传送到公里外的长安。自此两个不光彩的纪录被郅支写下:他是第一个被汉*在战场上砍头的单于,也是第一个身首异处、死后不能全尸埋葬的冒顿子孙。同时被俘的还有一些着黑衣、举盾牌的西方*人,据说他们是在与安息作战失败后向东方逃跑的罗马*团士兵。

大功告成的甘延寿、陈汤在给汉元帝的报告中底气十足地写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十一、昭君出塞

从此,没有人再愿飞蛾扑火,也没有人敢螳臂当车。

汉元帝下旨,令寻求保护的呼韩邪回到草原上收拾残局。习惯了戈壁风沙、听惯了战马嘶鸣的呼韩邪离开汉边北归单于廷。匈奴重新归于统一。

呼韩邪地位稳固后,于汉竟宁元年(前33)向汉元帝提出了愿为汉家之婿的请求。

让人不解的是,汉元帝没有让自己的亲生女儿远嫁,也没有选择皇室贵族的女儿嫁给单于,而是别出心裁地在自己的上万名宫女中选择五人远嫁。这样,一来不得罪皇亲国戚,二来满足了呼韩邪和亲的请求。

但这位皇帝太粗心大意了。汉元帝有两大嗜好,一爱音乐,二爱美女。他遍采天下美色入宫,又懒得逐一面见,完全凭借画像,引得各位宫女纷纷贿赂画工,多则10万钱,少则5万。王昭君就是这种风气的受害者。

王昭君,原名王樯,字昭君,出生于楚歌之乡——秭归香溪水畔的一个平民之家。香溪水畔的青年男女以能歌舞、擅筝筑闻名八乡。汉乐府采歌采诗,必然选择能歌善乐之女充入后宫,因此色艺俱佳的昭君被召入汉宫。在身处僻壤的乡亲们眼里,好像她距离皇后的位置只有半步之遥了。但其实汉宫后妃等级森严,元帝时有“昭仪、婕妤、胫娥、容华、美人、八子、充依、七子、良人、长使、少使、五官、顺常、无涓”十四级,作为“良家子”入宫的昭君并无职号,身处十四级之外,仅仅是一位“掖庭待诏”——随时“候选”的普通宫女。加上昭君自感天姿过人,不肯贿赂宫廷画师,结果被画师毛延寿在画像上做了手脚,本应点在眼睛上的丹青被点在了面颊上,因而入宫之后一直未能见上元帝一面。天上的月亮圆了又缺,宫中的大树绿了又*,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仍旧“以画取人”。按照宫中惯例,她在皇帝死后将面临被“夷灭”和“流放”的结局。

听说元帝下诏选择宫女与匈奴和亲,陪伴孤灯冷月三年的昭君同其他四位宫女应诏前往。貌若天仙的昭君被呼韩邪一眼选中。很快,汉元帝下达诏书——“收昭君为公主远嫁”。昭君的侄子王歙被封为和亲侯,陪姑姑出塞。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汉元帝按照外交惯例为只是在画布上见过面的公主送行。当王昭君与呼韩邪双双向元帝跪拜谢恩时,元帝始见其真容:柳腰款摆,娇如杨柳迎风;粉颊喷红,艳似映日荷花;浅颦微蹙,仿佛梨花带雨。脸庞上透出的是清雅若空谷幽兰、明净若秋水长天的绝代风华,眉眼中透出的是比国风、楚辞、汉赋、唐诗还要美的风韵。元帝醋意顿起,悔意陡生,但诏书已下,覆水难收。

昭君出塞的路线是由长安北上,经北地郡、上郡、西河郡、朔方郡至五原,即今陕西、甘肃、内蒙古交会地,而后向胡地纵深奔去。那是一条*云白草、风沙迷茫的路线。于是,对于历史来说,昭君永远定格为一个怀抱琵琶、寂寞无言地走在斜阳荒草之中的女子。从此,华美霓裳代之以厚重皮裘,流水飞红变之为漫漫*沙,南国水梦蜕变为塞外笛鸣。“阳关万里遥,不见一人归。唯有河边雁,秋来南向飞。”

然而,她从此更加与众不同。昭君出塞后,被呼韩邪封为宁胡阏氏。汉匈出现了“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的奇特景观,燃烧了一个世纪的烽火熄灭了,出现在边境线上的是和平居民的袅袅炊烟。就这样,一个纤弱女子撑起了汉匈和好的一片天;创造了“一身归朔漠,数代靖兵戎”的佳话;有了“若以功名论,几与卫霍同”的美誉。

众所周知,昭君出塞后,汉元帝并未反思“以画取人”的弊端,却把毛延寿杀掉以解心头之恨。杀了毛延寿,元帝余怒未消,又将当时著名的画家陈敞、刘白、龚宽、阳刻、樊育等一并杀掉。清人刘献廷感叹道:“汉主曾闻杀画师,画师何足定妍媸(yánchī)[5]。宫中多少如花女,不嫁单于君不知。”

或许对昭君远嫁仍旧耿耿于怀,元帝因此抑郁成疾,当年夏天便含恨而逝,年仅41岁。

昭君在草原,像所有的牧女一样,全身心融入了奶茶一般热滚浓醇的生活。她与呼韩邪生有一男(后为右日逐王),与呼韩邪的长子复株累单于生有二女。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她的女儿、女婿、外孙一直为汉匈和平奔走呼号。

汉成帝刘骜鸿嘉二年(前19),昭君含笑而去。此时的她只有33岁,一树美丽的芙蓉才刚刚盛开。

长眠后的昭君被安葬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大黑河南岸的冲积平原上。令人欣慰的是,在草木凋零的秋冬,唯有昭君墓旁草青木葱。“诗圣”杜甫有云“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昏”,昭君墓由此又被诗意地称为“青冢”。

十二、南北匈奴

牧草*了又青,青了又*,历史之河在淡淡的哀伤中徐徐流淌。后来,中原一位外戚不仅替代了刘姓皇帝,而且实施了挥刀自宫性的改革——王莽改制。与“书同文,车同轨,置郡县”的秦始皇改革相比,除了效果之外,王莽改制的力度、广度、声势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个满脑袋新思维、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白面书生,他不仅把自己的王朝命名为“新”朝,而且把老掉牙的井田制搬了出来,规定天下土地都叫“王田”,由朝廷按人口重新分配。他还下令废止了市面上流通已久的五铢钱,单是新出台的钱币面值就达28种,甚至把远古时期一度用作交易媒介的贝壳也作为货币使用。就连最为敏感的民族*策也被更改,他将匈奴随意地分由15个单于领导,首领由王降成侯,匈奴单于被改称“降奴服于”,“匈奴单于玺”被更换成“降奴服于章”?高句丽[6]被改名为“下句丽”。

中国有句古话:“变古乱常,不死则亡。”试想,循序渐进式的改革都往往遇到天大的阻力,何况这种类似梦游症患者的举动了。果然,国内的反对派、饥饿的农民和周边的小国鼓噪、反叛乃至起义不断,王莽很快就四面楚歌,匈奴则趁乱向南方渗透。

正当匈奴向汉边步步紧逼时,匈奴发生了可怕的旱蝗,如乌云般的蝗虫过处,牧草树木被一扫而光,人畜死耗大半,乌桓乘机领兵来犯,匈奴主力被迫北迁数千里。南方的八个匈奴部落在呼韩邪单于的孙子比的率领下,公开与跑到北方的蒲奴单于叫板,另起炉灶成立了南匈奴国,比用他祖父的名号,自称为“呼韩邪单于二世”。

自封的单于毕竟势单力薄,南匈奴在与北匈奴的征战中很快便处于劣势。东汉光武帝刘秀建武二十六年(50),已无法在草原立足的南匈奴向汉朝求救,光武帝同意其内迁屯居北地、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

寄人篱下的日子虽安全无虞,但地位难保。此时,东汉与匈奴的关系已由呼韩邪单于一世时代的准君臣关系转换成了真正的君臣关系。东汉按年度给予南匈奴援助,还委派使匈奴中郎将陪伴单于,监督匈奴的动向,参与匈奴部落争端的裁定。更令匈奴有苦难言的是,东汉以“卫护”匈奴为名,将大批*民移居边境,显然是想通过杂居将南匈奴融合。

一向独往独来的匈奴人甘心束手待毙吗?

十三、胡笳十八拍

蔡文姬,原名蔡琰,出身于书香门第,父亲蔡邕是东汉名士。博学而自负的蔡邕早年得罪了专权的宦官,被发配到边关。董卓专权后,为了笼络人心,骗取虚名,将蔡邕召回,连升了三级。靠打仗起家的董卓不仅将朝*集于一身,而且擅自废立汉帝,敲诈盘剥黎民,逼迫洛阳居民迁往新都长安,一时间民怨沸腾,众人皆欲除之。依《三国演义》的说法,司徒王允先将有闭月之貌的貂蝉(据说她拜月时月儿躲进云层不敢与之斗艳)献给董卓,暗地里又将貂蝉许配给董卓最信任的部将吕布,致使二人争风吃醋,反目成仇,借吕布之手除掉了董卓。

董卓一死,受到重用的蔡邕被当做董卓的同*冤死狱中。后来,董卓部将作乱,关中一片混战,长安成为鬼城,随难民一起流浪的蔡文姬被趁火打劫的匈奴骑兵劫走。

躲在难民堆里的蔡文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仍难掩高雅清丽的气质。左贤王对她一见倾心,立即收为夫人。23岁的蔡文姬在匈奴一住就是十二年,并为左贤王生下二子:阿迪拐和阿眉拐。

但蔡文姬做梦也想不到,中原还有人牵挂她,而且是已经可以对匈奴发号施令的曹操。

汉献帝刘协建安十三年(),曹操派使者周近携*金千两、白璧一双前往南匈奴,向左贤王索要好友蔡邕之女。

左贤王不敢违抗曹操的意旨,只得放爱妻回乡。十二年的胡地生活令蔡文姬早已不惧风霜雨雪,但有谁知她内心的无边苍凉?去留两依依,面对子女与故国的两难选择,她欲哭无泪。35岁的蔡文姬在汉使的催促下,恍恍惚惚地登车而去。在车轮辚辚的转动中,十二年的风风雨雨滴滴注入心头。她饱含血泪写下了著名的《胡笳十八拍》(又名《胡笳鸣》)。这是令惊蓬坐振、沙砾自飞的千古绝唱。被掳、思乡、别子、归汉等一系列的坎坷遭遇,都化作字字血、声声泪:“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jí)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喜得生还兮逢圣君,嗟别稚子兮会无因,十有二拍兮哀乐均,去住两情兮难具陈。”“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

才华横溢的蔡文姬回到邺城,立刻赢得了朝野的一致尊重。35岁的她由曹操做主嫁给了屯田都尉董祀。蔡文姬还将其父所传的经典文章凭记忆默写下来,为魏国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精神遗产。

然而今天,与昭君墓被一再整修形成天差地别的是,我们在蔡文姬的家乡——河南杞县圉(yǔ)镇基本找不到什么令人流连的文物古迹,只有一尊显然谈不上精美的蔡文姬汉白玉雕像矗立在尘土飞扬的十字街头,而她那最为钟情的蔡家花园已经颓墙满目、枯叶遍地。

十四、第一个异族王朝

已经索回蔡文姬的曹操“得寸进尺”。汉献帝建安二十一年(),匈奴的合法单于从平阳(今山西临汾西北)去邺城(今河北临漳)拜会汉朝宰相、魏国公曹操,曹操将其留在魏国宫廷之内,名为享受荣华,实则扣为人质。

曹操下令匈奴右贤王去卑替单于管理国家,并把南匈奴分为五部,安置在陕、晋、冀以北人烟稀少的边境——左部统率0余落,居住在今山西临汾;右部统率余落,居住在今山西祁县;南部统辖余落,居住在今山西隰(xí)县;北部统辖0余落,居住在今山西忻县;中部统辖余落,居住在今山西文水县。每部设置一名匈奴部帅,并派一名汉人司马予以监督。

被扣押的匈奴单于名叫呼厨泉,据说他在被扣为人质后俯首帖耳、自得其乐,直到离开人世。

这是又一个“乐不思蜀”的故事吗?一个在草原上呼风唤雨的人怎么会甘心沉沦呢?也许会有许多人对此不以为然,但我却被他的隐忍深深震撼。

正是因为这位首领的屈从和忍耐,雄风不再的匈奴百姓避免了被杀戮和蹂躏的命运,得以在中国的北部边疆安居下来。后来,以其娴熟的弓马技术成为中原*队的组成部分。就这样,中国边疆及其防御体系沿线聚集了大量半汉化的胡人。这与晚期的罗马帝国极其相似,因为后者的大部分边疆地区和防御体系这时也落入了日耳曼“蛮夷”手中。正如拉丁人和日耳曼人共同缔造了后世欧洲一样,中华帝国的后世历史也开始由“蛮夷”与汉人共同谱写。

过了许多年,晋朝的太阳也渐渐西斜了。皇位传到了大白痴晋惠帝手上,皇后贾南风掌握了朝*大权——她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借助于一名亲王节制其他手握重兵的亲王。由此演变成了历时十六年的“八王之乱”。渐渐地,晋朝被战乱、天灾和流民压得喘不过气来,中原人口由公元年的万下降到年的不足万,显然,这为内迁的各少数民族逐鹿中原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遇。也就是说,中原正值风和日丽、雨水充沛,任何独立的种子撒上去都会生出灿烂的国家之花。

已经半汉化的南匈奴人于晋惠帝司马衷永安元年()趁乱起兵,成功地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异族中原王朝。王朝的建立者叫刘渊,屠各匈奴人,自称是南匈奴于扶罗单于的儿子左部帅刘豹之子。

十五、北汉与西晋、东晋

刘渊是个传奇人物。史书这样描述青年时代的他——“姿仪魁伟,身长八尺四寸,当心有赤毫毛三根,长三尺三寸。”算命先生见到他会连连惊叹:“此人相貌非常,吾所未见也。”

他的青少年时代是在洛阳度过的,因而能够受到汉文化的长期熏陶。父亲病死后,他回到本部世袭了左部帅一职。

“八王之乱”开始,失控的中原如潮澎湃,汾水流域的匈奴五部也蠢蠢欲动。永安元年(),刘渊乘乱从邺城逃回山西,在离石县自称“大单于”,将五部匈奴整合在一起,组成了5万人的骑兵部队。一个新王朝的影子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披着曙光,带着血与火蹒跚走来。历史无法拒绝。

同年10月,他在今山西离石东北的左国城南郊建坛登基,宣布“复国”。为笼络辖区内的汉人,他尊蜀汉刘禅为孝怀皇帝,自称“汉王”。“乐不思蜀”的刘禅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在他入土几十年后,竟然有个姓刘的匈奴人打着他的旗号光复汉朝。阿斗的裤裆再松,也不至于漏出这么一位雄才大略的豪雄。

晋怀帝司马炽永嘉二年(),刘渊正式称汉皇帝,迁都平阳,国号汉(史称“北汉”)。不久,刘渊将目标直指中华帝国的中心——古都洛阳,可惜他目标未竟就一命归天。

太子刘和继位后,方才发现*权掌握在四个兄弟手中。经过密谋策划,刘和决定夺权。但隔墙有耳,手握重兵的匈奴右部统领——四弟刘聪竟然杀进京城,将新皇帝刘和处死在尸骨未寒的父亲灵前,自己当上了梦寐以求的皇帝。

这个登上皇位的年轻人是个性情中人,他的故事还要从晋怀帝说起。

永嘉五年(),刘聪派大将刘曜、石勒占领了洛阳,晋怀帝司马炽被生俘,晋朝帝王的陵墓被掘开,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永嘉之祸”。

兴高采烈的刘聪大摆宴席,招待被俘后被封为新会稽公的司马炽。酒过三巡,刘聪对战战兢兢的司马炽说:“爱卿做豫章王时,我专程到你府上拜访,你说对朕闻名已久,并对朕所作的歌赋赞叹良久。后来,你又带我去皇堂射箭,赠给了我良弓美砚,你还记得吗?”从中午到日落,两位“老朋友”相见甚欢。临别之时,刘聪一时兴起,将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刘贵人赐给了晋怀帝。

后来,长安传来了司马邺被立为晋朝皇太子的消息,刘聪懊恼至极。永嘉七年()春节,刘聪在光极殿大宴群臣。席间,他一改往日对晋怀帝的彬彬有礼,逼着晋怀帝身着仆人的青衣小褂,跟奴隶一起为在座的匈奴贵族斟酒。之后,赐毒酒一杯逼晋怀帝结束了29岁的生命。

消息传到长安“行台”,皇太子司马邺继承帝位,特意把年号定为建兴。建邺古城亦避司马邺之讳改名建康。

然而“建兴”这一年号并未给晋朝带来好运。晋愍帝司马邺建兴四年(),刘聪引兵包围长安,迫使晋愍帝投降。晋愍帝在被俘前留下诏书,要镇守建康的琅玡王司马睿继承皇位。第二年3月,因为晋愍帝还活在世上,司马睿勉强在建康称“晋王”,史称“晋国既建”。

刘聪开始得意忘形,每当喝得酩酊大醉时就到大臣家里串门,遇到漂亮姑娘就要立即尝鲜。一天,他来到大臣靳准家里,见其两个女儿靳月光、靳月华芙蓉如面,芳兰竟体,立即口头承诺纳二女为贵嫔,并当即在新岳父家里入了洞房。

刘聪还是除掉了表面老老实实、实为心腹之患的司马邺。按照并不科学的历史记载方式,最后一位落难皇帝一死,历时五十二年的西晋才算灭亡。听到皇帝被害,晋元帝司马睿于建武二年()在建康举行了登基大典,改年号为大兴,宣称晋朝在东方复兴,史称“东晋”。

在这个成王败寇的时代,匈奴人收获的每一声欢呼只能验证他们的努力不曾白费。我们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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